发布日期:2025-11-30 18:33 点击次数:150
百里故黄河,百万亩果园,百万梨乡人,这里是世界梨都,安徽砀山。有我们的过往、我们的回忆、我们的牵挂、我们的希望、我们的方向,即使走到天涯海角,也渴望回到的地方。蓦然发现,已很少回家了,于是把丝丝缕缕的乡愁记在心里,诉诸笔端,见字如面吧.....
下细粉
作者:陈帅(砀山人)
霜降时节,故里的红薯恰至采收之期。新掘的红薯裹挟着泥土的温润,整齐码放于墙根之下,家家户户便开始筹谋一桩要事——制做细粉。此等活计颇有讲究,过早则淀粉沉淀未实,过晚又恐错失连日晴好天气,务必精准择日而行。
雄鸡初啼,村口粉坊的灯火已率先亮起。父母早已备好满车红薯,驾着三轮车驶往粉坊,车轮碾过凝结的白霜,发出吱呀的声响。此举需赶早而行,若去迟便要排起长队,裹着厚棉袄在寒风中伫立等候,不多时双脚便会冻得发麻。
展开剩余72%粉坊为一间宽敞厅堂,推门而入时,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红薯的清甜扑面而来。墙根处的石磨轰鸣转动,红薯块投入磨眼,乳白的浆汁沿木槽缓缓流淌,尽数注入大缸之中。这浆汁需静置澄滤三日有余,缸底方能积起厚实的淀粉——此乃细粉之精髓,澄滤愈净,成品愈显筋道。
掌勺的老者已操持此艺毕生,手艺精湛毋庸置疑。他的围裙虽泛着油光,额间汗珠却顺着皱纹滚落,手中漏勺在沸水锅上轻颠,淀粉糊从漏眼滴落,触水即凝成细条,在沸水中稍作翻滚便已熟透。轮到自家制粉时,家人便上前相助,母亲与邻家婶婶在旁搭手,持长筷捞起粉条,浸入凉水盆中过凉后,抖散悬挂于院中的木架之上。高大的木架上,粉条垂落如素帘,缀着的水珠经日光映照,折射出晶莹的光泽。
粉坊内的热气终日不散,石磨的轰鸣、成人的闲谈与孩童的嬉闹交织一处,满室暖意融融。
排队等候时,乡邻们相聚闲聊,或谈及今年红薯丰收之喜,或品评谁家粉条晾晒匀整。轮到自家制粉,全家老少齐上阵,捞粉、挂粉各司其职,虽忙碌得脚不沾地、额汗涔涔,却无人言累。刚出锅的热粉条,拌以精盐、滴入香油,入口筋道爽利,还带着红薯的本真甘甜,那滋味纵使时至今日,忆及仍令人垂涎。
晾晒粉条最是磨人,需时时照看。晴好之日,日光将粉条浸润得渐次泛白、微脆,风起时簌簌作响,宛若散落的碎银。若遇阴雨天,则需将木架移入室内,生炉慢烘,稍有疏忽便会霉变。父亲常搬着小马扎守在旁侧,指间夹着烟卷,不时伸手探触粉条干湿,口中喃喃道:“快了快了,再晒两日便可收了。”我们这些半大孩童耐不住性子,待片刻便想外出嬉闹,父亲总会笑着劝诫:“这粉条啊,恰似过日子一般,急不得,需得慢慢熬。”
晒好的粉条装入粗布口袋,悬挂于房梁之上,足以供全年食用。冬日里炖白菜、烹肉食时,抓一把粉条投入,吸饱汤汁后愈发软糯筋道。母亲常说:“自家制的粉条,无任何添加,食用起来更为安心。”
如今身居城市,超市中售卖的粉条包装精致洁净,然烹煮食用时,总觉欠缺几分滋味。没有粉坊中那蒸腾的热气,没有父亲守候晒粉的耐心,更没有乡邻相聚的热闹欢腾。后来方知,那粉条之中包裹的,不仅是红薯的甘甜,更有故里的烟火气息,以及年少时光的温暖记忆。
这份滋味,年轻一辈多已淡忘,然于我们这般念旧之人的心中,却始终清晰深刻,愈品愈觉香醇。
发布于:北京市